危機的種種式式 

        其實所謂亞洲金融危機，裡面包括了貨幣危 機，銀行危機和經濟解體等危機，當外來游資瘋狂地擠兌，將資金往外奔馳逃跑時，引起外匯供 不應求的現象，匯率大幅高揚，失去控制，此時，如人民對貨幣失去信心，便成為貨幣危機。 

        亞洲風暴起初就是貨幣危機，1997年五月開始， 泰國首先發生泰銖大幅貶值，影響所及，印尼雖然經官員們口口聲聲，旦旦信誓地說經濟基本良 好，不會有問題，但至八月十四日，終於在外匯 日見短缺的情況下，放棄已經行之有年約有序自由外匯制，筆者那時仍在某紙業公司任職，因該公司是出口大戶，所以有幸蒙當時仍任印尼央行 貨幣控管主任，現為印尼財經高級部長的布迪約， 諾先生約見，談話主要內容就是要求我們儘量把出口所得的外匯，從速結匯給央行，八月十四日 當天，美元兒印尼盾匯率，由八月十二日的 Rp．2,649.0盾貶為Rp．2,767.1，進入十月一日，再貶 為Rp．3,419.4.印尼在1997牢十月卅一日首次向國際貨幣基金告急求救，在其[經濟與財政政策備忘錄]裡，敘說從七月中旬至十月中旬期間，印尼盾值貶了卅個百分比，而股市也跌了超過卅五個百分比，是亞洲區跌幅最大的。

        同年十一月一號，國際貨幣基金向印尼開出第一帖救急處方，印尼政府在無奈的情況下，付諸實行，同意取締了十六家銀行的執昭，也從此 肇下大禍，引起銀行擠兌風潮，嚴重動搖了人對銀行系統的信心，印尼的金融危機，也演變成銀行危機"，後來還進一步使印經濟體系崩壞，進而陷入長達如今已十年，痛苦的經濟解體危機。1998年元月六日，印尼宣布其膨脹性年度財政預算，與國際貨幣基金要求，應爭取有收支盈餘的政策，背道而馳，當時國際上包括美國知名經濟學家們，群起評擊國際貨幣基金應對危機的處理，諸多失當，大概關閉銀行的措施，也與蘇哈多總統兒女們的利益衝突，蘇哈多首次表示對貨幣基金的不滿，同時相信因貨幣基金處方，關閉十六家銀行，引起軒然大波，蘇哈多也小有怨怒，印尼與國際貨幣基金的僵持中，蘇哈多一度擬採印尼盾與美元固定釘死的貨幣匯率，但遭世界銀行，貨幣基金和美國總統柯林頓的反對，這時，印尼國內政治進入總統選舉，連蘇哈多的兒女親家，印尼著名經濟學加蘇木特洛也呼籲應新政府，政治上逼使蘇哈多下野。1997牢十一月和十二月間，與國際貨幣基金的僵持，印尼要求到期外債延期，遭到拒絕，而韓國也陷入金融危機的消息傳來，印尼盾再次大幅貶值，1998年元月，印尼盾值下降至一美元兌一萬五千盾，銀行擠兌潮也蜂湧，社會上引起1998年的大騷亂，跟著數次改朝換代，政治動盪，人民也流失了大部分多年辛勞勤苦賺來的財富。

印尼金融危機，為何如此的老大難?

        印尼一位經濟學家，斯利都雅雛．亞立夫(Sritua Arief)在他發表的一篇[誰謀殺了印尼盾]的文章中，認為印尼的財經管理政策，歷年來放任收支平衡帳長期的赤字，並採用以外債養外債的辦法，使印尼從1979年至1996年間，一共流失高達四百卅二億美元的外匯，而且印尼將外來貸款和所謂援助金，除了用來彌補收支帳赤字，支付到期的外債合利息之外，剩餘外匯，全部列入外匯存儲。這等於是將借來的外匯，當作自己賺的外匯，這種文飾經濟實況的做法，反映出印尼其實從來沒有真正的有過從貿易上賺來的外匯盈餘。同時在這自我催眠下，失去了管理外匯的危機意識。於是一旦出現資金外逃[Capital Flight]，馬上陷入外匯短缺的窘境。

        另外，現任貿易部長馮瑪莉於2002年為國際貨幣基金做的工作報告書，更詳細地分析了印尼金融危機，為何受傷最重最深的前因後果。

        她從八零年代說起，當１９86年世界石油價大幅滑落後，印尼為尋求擴大非石油的出口，開始放寬銀行的管制，鼓勵銀行給投資者發放貸款，印尼各政府銀行熱烈響應，開始有了不良貸款和超貸的出現，當時Bappindo和Duta銀行，都因不良貸款，陷入資金運轉困難，另外印尼水泥公司和印尼冷軋綱廠，也相繼出現營運問題，印尼政府，特別是蘇哈多總統，因與這兩家公司的業主沙林集團，是親密的搭檔，當即由政府出面促使銀行融資解困，但並沒有進一步吸取教訓，加強銀行貸款作業的控管。此後，為動員國內游資，跟著大力發展國內銀行業，新的銀行法規定，只要投資五百億印尼盾的資金，當時是相當於兩十八百餘萬美金，就符合開設國內外合資銀行的標準，而且外資比率可達百分之八十五，兩國內資本銀行，只要擁有一百億盾，相當放六百餘萬元美金，即可獲准設立，於是在1988至1991短短的兩三年內，銀行由原來的101家，增加至182家，而且很多本來在睡眠狀態的空殼銀行，也蜂擁復活，當時的財長蘇馬林還因此獲得世界[傑出財長]令人羨慕的榮銜。但因為銀行在量的方面，雖然大步躍，印尼貪污腐敗，官商狼狽為奸的情況使銀行的控管失靈，不良貸款和超貸，變本加厲進一步惡化。

印尼銀行管控失靈的背景原因

        印尼各公私銀行在動員國內游資的努力上，成績非凡，各項儲蓄存款，由1988年的六千零五十億印尼盾，躍升約十五倍，在1992午時高達九萬零六百四十億印尼盾。當時名列前十名的銀行，共佔有全部銀行資產的百分之六十八，有過度集中的跡象，其中如中央亞細亞銀行，國民公共銀行【Bank Umum Nasional】，皆直接間接與總統或總統家屬，有親密的搭檔和蛛絲牽連的關係，而BankDuta則是由蘇哈多控管的基金會，和政府的糧食局所掌握的，所以可以說政府銀行和私人銀行，都在總統蘇哈多的權威覆罩下。

        而且，在總統蘇哈多的權威覆罩下，這些銀行經常不得不聽從總統的指示，將貸款在沒有審慎的投資評估下，疏導給特定的投資項目，特定的投資集團。後來甚至基於一些不限確定的暗示，但凡與總統府，國務秘書等等權力集團有牽連搭檔，都有點石成金的魔力，可以用一紙粗製濫造的投資計畫書，能與銀行主管達到分利默契，都可獲得融資。

        而在私人銀行，因為央行控管失靈，通常的現象是將客戶存款，挪作該銀行東主自用。這一切弱點，都使銀行界在面對擠兌時，變得一籌莫展。

曾經顯赫的經濟成就

        就在金融危機爆發前一年，蘇哈多總統意氣風發地向印尼人民宣布，印尼人均收入，已超過一千美金，印尼經濟要起飛了。當時的景氣，確實令人感到欣慰，我們回顧印尼自從放寬貸款，鼓勵投資，發展非石油類的製造業出口之後，雖然銀行控管，漏洞百出，但各項產業，確實大有進步，有欣欣向榮的氣象。１９９０至１９９１年間，印尼股票市場大批新股上市，很多企業在資產重估的名義下，將其資產價值，大量充水，儘管這些斬上市股票在充水後，都是嚴重浮值的，但在當時游資氾濫的情況下，仍然交投旺盛，一片景氣，而且引來境外的資金，連帶著房地產也是熱烈火紅，在資金氾濫的情況下，經濟泡沫，逐步氤氳，印尼經濟在上述年間，產生過熱，通貨膨脹的壓力，逼使印尼央行通過發行央行證券，(Sertifikat Bank Indonesia，目的在收縮過量的通貨，其中還有當時任財長的蘇馬林的驚人大手筆，把八家國家銀行，共達八十億盾的客戶存款，強制認購央行證券。但印尼利息，在高通漲環境下，不可避免地偏高，相對高的利息，終於使央行因發行央行證券而造成的高額利息負擔，耗盡了所有的流動資金，央行作為[最終的借貸者]的功能，面對挑戰。此時，印尼政府允許銀行開設外匯帳戶，意味著銀行可以向境外的銀行融資。這個政策，反而引進了更多的游資，使耗費了央行所有資金的緊縮政策的努力，完全徹底的對消了。在允許向境外銀行融資的政策實施後，當時火熱的房地產市場，股票市場，都成為游資前來套利的誘因。外國銀行團也一批按著一批，川流不息地而來推銷貸款，對象除了財務金融業外，也包括上市的，規模較大的大企業。1996年印尼財務金融機構的境外借款已有五十一億美元，私人大企業也貪圖外幣貸款利息低的優勢，而且海外融資，沒有太多的煩複程序，沒有額外的應酬費用，紛紛以公司債券，商業票據，銀行聯貸等方式，樂意大量舉債，當時在報章上，不時會出現企業與銀行貸款達成合約的公佈廣告，有如公德碑一樣，歌功頌德一番。

下面是1998牢二月廿三日印尼外債的數字:
單位:百萬美金

	境外銀行貸款	有價債券	總數
銀行與企業	71,952	10,026	81,978
印尼政府			54,110
			136,088

資料來源:印尼銀行。

        這些外債約百分之八十都是短期的，而獲得貸款的企業，許多是產品內銷，沒有外匯收入的，然而，並沒有採取一些預防匯率波動的套期保值(Hedge)或外匯對沛的期貨交易。因為缺乏對外匯市場風險的意識，導致危機爆發時，一發不可收拾的窘境。

以短線資金融資長期投資

        使印尼銀行危機，一發不可收拾，並久久不能復原的主因之一是，銀行利用客戶流動或短期存款，加上向海外銀行借貸來的，也大部分是美元的短期貸款，放貸給長期投資的事業，如其中1996年房地產貸款，即達約佔銀行總貸款額的五分之一，當年銀行總貸放款為二百九十三萬億印尼盾，房地產貸款約佔五十九萬億，抵押貸款十六萬億。但如以海外銀行的貸款對象而言，則以銀行和相關財務公司居海外貸款額之首位，然後是基礎公共工程，房地產，而紙漿與造紙業則居名單之末，其中也只有紙漿與造紙業，是屬貿易性質，相對有能力於短期內，抽調流動資金償還債款的，當時因政府鼓勵私人參與發電、電訊、收費公路、自來水供水等項大工程，並啟動水泥，化工，汽車等工業，相信大家對蘇哈多總統兩位兒子，分別引進韓國的大宇和啟亞汽車的事件，還是記憶猶新的。這些大規模的事業投資，是響應蘇哈多總統宣稱[我們經濟要起飛了]的後續舉動，這一步舉動使海外融資在1994至1997年間大幅上升，而海外融資大部分都是短期的。1998午時，在銀行和其他企業的約八百廿億美元外債中。百分之八十八是經過銀行貸款管道的。其他約百分之十二是債券或商業信用券。當印尼盾值大幅貶值後，銀行的美元負債折算成印尼盾的數字激增，其利息負擔也如天文數字，倍覺沉重。前面提到自從銀行風潮引起資金外逃，而後又因蘇哈多總統在處置銀行重整時，對總統自己兒子擁有的Amdromedia Bank，有另眼看待，不必不正的動作，另方面並露出不願全心全力執行國際貨幣基金的拯救方案的心態，使人民對政府的信心喪失，印尼盾幣值，一直偏軟。銀行擠兌風潮也持續不斷，為應付擠兌風潮，印尼銀行設置暫墊款辦法(Bantuan Likuiditas Bank IndoneHa簡稱BLBI)，然而，這暫墊款不論是當時還是後來的日子裡，都被認為是造成印尼盾值，持續低迷的禍首，傳聞紛紛說眾多銀行家，通過關係，大量取得暫貸款，並將這暫貸款，用於搶購美金，將資金轉移國外。這種情形後來被稱為道德風險(Moral hazard)。

        各銀行利用了央行暫貸款，並沒有償付給存款的客戶，在印尼決定進行銀行業的大整頓時，最後將所有清償存款，央行暫墊款，暫貸款衍生的利息，不良貸款，問題貸款引起的呆壞帳等等的爛帳，一股腦兒，轉移給政府，其中劃帳給政府成立的所謂資產管理局的資產，包括停頓的，虧損的投資項目;產業和公共工程。1999年尾時，銀行重整的經濟財務負擔，據保守的估計，將在八百億美元之上。印尼這資產管理局，理論上掌握了大批資產，也在日後總統和政府輪替和選舉時，令各政黨垂涎欲滴，成為你爭我奪的對象，或是相互攻計的話題。然而，所有交給政府資產管理局的，大都是高度浮價，經營不善，並充滿官商勾結等等複雜問題的資產，令歷屆主管官員費心勞神，不在話下。但雖然是耗子尾巴，也像狗咬骨頭似的，總想從中掠取或多或少的利益，以飽私囊和繳交給支持他的政黨。這樣一來，對印尼金融經濟的振興，沒有多大作用。反而是拖延時日，使印尼金融風暴的疏解，變得相對的老大難。與韓國和泰國等國家能在三兩年之內，恢復元氣的情況，大相逕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