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五八年秋，印尼政府封閉了全印尼所有的正義僑報、僑校，當時先文在僑社文化界工作，霎時便失業了，為解決生計，乃攜眷從椰城遷往茂物州轄下的小鎮芝檳榔，開了間雜貨店，以圖溫飽。鄰有亞斯伯者，老僑生也，年逾不惑，為人和藹風趣、見聞廣博，客語也很流暢，常來店中與先父聊些僑社見聞，詼諧有趣，引人入勝，令人印象深刻。日前﹁僑聲﹂總編尚堯兄催稿，無以應之，憶及往事，乃就記憶所及，記述一些當年所聞，以償稿債。

(一)印度人遊仙窟

        人世間的偶然遇合，每為常情不能解釋的，只好視為一種機緣，佛家名之日「夙因」。徐枕亞的「枕亞浪墨」集裡頭，有一則北京城的故事:某士子已婚，妻賢淑，閨中甚樂，士子常往京郊某寺高僧處談經。某日，方丈忽對士子道:「尊夫人現有災難，若須速回救其性命，遲恐無及。」並念?偈句指點曰：「不有因，何能然，前身樵柴女，今天磨鏡人。」那天土子之妻在家，有磨鏡人喊磨鏡，她因以舊鏡出令磨光，心中忽悅此人，相將入室，倉促成其好事。磨 鏡人走後，婦人忽覽無顏以對丈夫，頓萌短見，正待懸樑，士子適趕回解救，再三安慰，仍相和好。原來土子之妻，前生為男子，曾誤殺了一個採樵女，被害人今轉世為磨鏡人，以報孽緣，幸有高僧解救，未演慘劇。

        輪迴之說，是佛家的中心哲學，耶穌基督也強調報應的道理。我們有時看到世間許多奇事奇緣，除歸之為「夙因」或運命外，亦無其他更佳的解釋。

        話說第二次世界大戰前，吧城曾有一個荷籍女士熱戀印度攤販的奇聞，其情節之奇，也只有用「夙因」方能解釋。緣有一位荷蘭少校軍官，名叫樊爾頓，住加拉末區，夫人已育一子，家庭和樂。樊爾頓有時要帶部隊遠赴牙律及中爪哇一帶演習，狩獵山林，以磨練士兵精神，常常一月半月才回來，樊夫人年方壯歲，生活優裕，性的飢渴，或者不免。

        樊夫人喜歡榴槤，一日到附近市場榴槤攤子選購，好些印度小販都蹲在地面兜客，他們下身只圍了一條長巾，十分簡單，他們看見白種婦女便競以卑詞乞求賞臉惠顧，樊夫人此時瞥見一個頷下有顆小痣的年輕印度小販，圍巾半鬆，私處隱約可見，向她招徠，不覺頓生愛憐的念頭，她愛這印度人體格健壯，也羨及地那像「聊齋誌異」裡五通神的「偉岸」，於是跟他買了幾個榴槤，叫印度人送回家來，數次交易之後，樊夫人和他談得熟了，表示體貼，謂君收入微薄，不如到我家來做僕役，每月工資二十五盾，這待遇以那時的生活指數來講，是十分的高了，印度人當然高興棄販打工。

          印度人在樊夫人家工作，勤勞謹慎，很得主婦歡心，不久，樊少校又出發狩獵去了，其晚夜間，印度人夢中醒來，發現主婦全裸立在床前，不禁大驚，夫人乃述日前購榴槤時，即對君留 下深刻印象，趁夫外出，特來相就，僕人失措顫抖，疑真疑幻，美色在前，豈敢推辭，一白一黑，遂擁抱登床，同效于飛之樂。昔唐朝張文成曾寫一篇「遊仙窟」，香豔動人，但到底是小說家言，子虛烏有，而這位印度人，才真是遊其仙窟，盤桓於漂縹緲之鄉了。

        自是主僕相通，陳倉暗渡，不期年，樊少校微覺，因愛夫人甚，未加深究，乃辭軍職，攜妻小回國，印度人惘惘出門，恍如一夢，日久稍向外邊洩漏，猶疑是夢境，畢生難以忘懷云云。

(二)天涯認假父

        日本侵爪時期，在重重搜括之下，商業受了摧殘，市場窒息，十分冷落，乃大開賭禁，想藉此繁榮市面。那時吧達維亞老巴剎有一間賭館，華人阿明伯是股東兼經理，阿明伯原有生意在班芝蘭，日軍來後，無可經營，才和幾位友人共設賭館，每天由城區坐馬車到老巴剎館中上班，一天下午，阿明伯生的馬車將到老巴剎之際，忽有日本浪人數名，趕乘電車不及，強欲搭阿明伯的馬車，阿明伯甚是不願，又不敢拒絕，正在為難之際，浪人之後突轉出一名日本軍官，喝令浪人不得騷擾老人家，當街予以訓責，此時馬車已轉入巷中，原來賭場已經到了，阿明伯匆匆入內，免惹事端。

        不久那位日本軍官也進入館內，館中人頗感慌張，阿明伯趕忙叫伙計招 待貴賓，不料那位日本軍官向著阿明伯連呼爸爸，十分親熱，搞得大家莫名其妙，阿明伯尤錯愕，不知所措，旋察該軍官意識而和藹，始稍寬心。軍官稍識漢文，據他自述:「本人離家十多年，聞知老父去世，有皋魚之痛，剛才在路上望見阿明伯與我父親容貌酷肖，絲毫無二，想不到茫茫天涯，竟遇到再世父親，我怎不感到悲喜呢？」盤桓之間，不覺入暮，賭館中人遂找旅館安頓他，軍官執意要求阿明伯能與其同眠，時天熱，軍官替阿明伯扇涼，儼然對待慈 親，侍奉周到。

          軍官在大南門某機關任職，此後常到阿明伯家，見面使叫爸爸，或邀往酒樓用膳，替爸爸盛飯，阿明伯侷促不安，無奈他十分誠摯，只好接受。後軍官調往井里波任職，來信給阿明伯說:「井里汶花裙缺貨，父親可由吧城辦貨前來，我替你出通行證，要來時，先打電話告知，我好駛車去車站迎接。」這是賺錢的好機會，但阿明伯膽子小，終不敢把握時機，發一筆橫財。

        其次農曆新年，該軍官特地回吧城向﹁爸爸﹂拜年，隨身帶有香檳酒，有三四名衛隊在門外鵠候，阿明但要邀請他們一齊進屋喝酒，軍官不許，用紙寫上「小人」二字，意思是我是有官階的人，衛隊下級不能和我們共席。軍官每回吧城，必往拜候阿明伯，見面時噓寒 問暖，親愛不渝，時有禮物孝敬，如是數年，直至日本投降，軍官遂不復來，不知去向。

(三)眼鏡作祟

        荷印時期，離蘇島棉蘭二十多公里的新邦帝甲埠頭，有一間華人開的洋雜貨店，招牌叫「廣華昌」，店中一位姓劉的夥計因病去世，葬後數日，店中便發生轟動遠近的怪事。

        先是每逢入夜後，身故夥計劉某原住的房中，桌椅等東西無故的自己會移動，本來睡在床上的店夥，半夜醒來卻躺在樓板上，有時則小桌四腳朝天，凳子跳到床頭，或飛砂走石，不知從何而來，原本夜間作怪，後來是愈來愈兇，甚至白天也好像有人在房裡走動，但就是看不見人影，搞得夥計們不敢登樓，避往別店借宿。一天死者執業水客的叔父從國內回到棉蘭，聞說是事，他不相信，說天下那有這等事，便親到「廣華昌」 一探究竟，別人勸他別上樓，他說怕什麼，那知剛走到半梯，一隻板凳劈面飛來，險被打中，大驚遁下，連呼「莫搞，莫搞」!

         店主廖某受此困擾，商務幾廢，疊請和尚唸經超度亡魂及請土人「降頭師」作法禳解，均無效驗，祇要有人上樓，便有鬼怪作祟，莫不驚呼而逃。

        法術用盡，怪事不減，有人提議不妨開棺查看，其中有無異象，老闆遂請和尚誦經念佛，然後開棺，仔細檢查並無異狀，只是多了一副死者平日戴的眼鏡，蓋入驗時料理人無意中順手撿同附葬者，乃將眼鏡取出，令人不敢置信的是此後竟然風平浪靜，怪事遂絕。眼鏡而能作祟，誠非科學家所能解釋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