印華百家姓協會雅加達特區分會-期刊文獻-印尼僑聲雜誌-123 期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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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3 期
風簷展書讀 古道照顏色 憶為而不爭的方嫉塵老師
作者:漢藩

「方老師已先走了!」
這是五十年前吳耀乾跟我說的一句話。民國四十八年暑假過後,耀乾從印尼省親回到臺北,這樣告訴我。

耀乾離臺前,我買了毛筆、羽毛扇託他帶回印尼送給方嫉塵老師。誰能料到一年前的拜別,竟成了永訣,不等耀乾到來,老師已先走了!

方老師是我初中的國文老師,他教了一年半,直到我們這一班畢業。

耀乾和我生長在蘇門答臘北部(Sumatera Utara)的奇沙蘭(Kisaran),從小學起,我們就在培肓中小學校同班。初中畢業,一同考取棉蘭蘇東中學高中部,二年級下學期我轉學三山中學,他依然念蘇東中學。四十七年九月,我們一起回臺,他上成功大學,我讀臺灣大學。

那個年代,印尼不論政府或百姓都非常排華,排華彷佛成了上下一體遵行的既定國策。民間小小的事故,隨時都可能像可以燎原的星星之火,釀成僑界巨災。

三十八年十二月中華民國政府遷臺,同時裁撤絕大部分的駐外使領館,駐印尼的總領事館及領事館自然也同樣命運。翌(三十九)年四月十三日,印尼即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。我們海外僑生響應政府號召回國深造,辦理出境手續時,不說返台,都衹填報前往香港,以免徒招滋擾。

半世紀前,華僑具有印尼國籍的不多,不比現今,華僑都已成了華裔印尼籍民。印尼政府規定,具有印尼國籍之非原住民(Nonpribumi---實指華僑)出國期限,最長不得超過兩年,逾期護照失效﹔非印尼籍華僑只能持用無國籍(Stateless)護照,效期一年。

耀乾和我雖都非印尼籍,但我在棉蘭移民局辦理出國手續時,即填明sekalijalan,因此印尼發給了我無國籍的一紙證明,single journey來到臺灣,像我這般的同學,為數也不少,並非只我一人。

五十年前暑假,在臺北松山機場送耀乾上機時,想起他可以回去省親,我却徒嘆「年高的爹娘,盼望遊子返鄉」,心中的酸楚,至今未忘。

方嫉塵老師廣東揭陽人,清癯修長,温文儒雅,與世無爭,彷彿就是老子說的「人之道,為而不爭。」這也造成了他以後的離開培育中小學校。四十二年八月教我們時,他已年屆耳順,是我們學校最年長的老師。

我和方老師的師生感情很深,談起他,勾起我很多的回憶。

我們這一班從初中二年級下學期到三年級下學期,共一年半的國文,都由方老師傳授,他也同時是我們的班導師。我對國文產生興趣,就是從那時開始。他不僅是我的中文啓蒙師,或許還可以說,他教的我們這一班,我受益、受惠最多。也因此,五十多年來,我常常會想起他。

學校每學期都會舉辦各類學藝競賽,二下那一學期的書法比賽,班上照例推選代表與賽。同學翁益坤推舉我,由於其他同學並未推舉他人,方老師就這麽作了决定。

跟耀乾一樣,益坤和我交情極好,我們從小學就同班。他家在郊外,距離學校將近五公里,他經常騎著單車經過校門而不入,先來載我再一起上學。

自民國六十年我國與印尼建立正式商務關係後,我也經常返回老家省親,老同學見面,益坤常細說我從小學起的當年違規搗蛋事,雖不至罄竹難書,也算是沒完沒了。可他說的種種,我幾乎全無記憶,不過書法比賽這一段,却永生不忘

我一輩子沒練過書法,至今拿起毛筆,兩腿還在發抖。推選參賽代表,方老師也沒問有無其他提議,就作了決定。我除了自認無法勝任,還覺得這麽做,其他同學參賽的機會都沒了,顯然不盡公平。雖然當場表示異議,方老師也並未進一步處理。

比賽當天雖是星期日,我依然到學校走動,方老師見了我就再三催促,不想我硬是不從。他老人家的涵養真是無與倫比,不慍也不火,居然就算了!

誠如益坤說我的種種,第二天上課,我又開始躁動,妨礙教學。這一回,方老師生氣了,連帶我拒絕參賽也一併責備。

當年,我不過十四歲,真所謂叛逆的年歲。五十六年前的那一幕,依然鮮活在腦際。針對推舉我參賽這一點,我抗辯說:

「那不是大家的意思。」顯然,我並沒有把真意表達清楚。
「好,現在大家的意思,放了學,由你一個人掃地。」
「那不公平!」
「這,不是大家的意思,那,不公平‥‥出去!出去!」
昨天,分明不聽勸,今天,還妨礙上課,如今,更大膽頂撞。老師終於火了,邊說邊趕我走。我一言不發,拿起書包出了教室就回家。

回到家,父親問起,我也不瞞,一五一十的說了。父親聽完也沒多說,吩咐哥哥押我回校,當哥哥的面向方老師道歉。

從此,方老師說甚麽,我都聽。他的課,我尤其專心。

西漢平通侯楊惲是司馬遷的外孫,父親楊敞當過宰相。他疏財好義,但生性耿介,而少年得志,意氣風發,得罪了不少人。後來遭人誣陷廢為平民,回到老家後治產業,起田宅,以財自娛,不改本性。好友安定太守孫會宗寫信規勸他應知收斂,他回信說「不知其不可」,語多憤懣怨懟。終為宣帝以「驕奢不悔」的罪名,判他腰斬。

方老師傳授這一篇「楊惲報孫會宗書」時,詳叙史實,告誡我們不可逞强好勝,要以史為鑒。我沒有忘記,他講解時目光常朝向我。多年後想起,他的眼神似乎透著幾許期勉。
四十四年初,我讀高一,上午上課,下午在三山中學擔任繕寫工作,貼補學費,直到高中畢業。高二上,當時我還沒轉學三山,奇沙蘭培育學校的年輕老師欺方老師年老,排擠他,與世無爭的他只好黯然離開。

教師待遇原就微薄,套句現代語「清苦到不行」。許是方老師晚婚,一對兒女還在小學低年級,離開教職,一家四口,生計何由?

得知方老師被排擠,真是又氣又急,也沒想自己是老幾,就大膽地向我工作的三山中學張煊校長推薦。我不知道,是不是我的膽大妄為,開學後,方老師就接了三山初中國文的教席。事實上,教育界都很清楚,方嫉塵老師是第一流的良師,張校長會敦聘他,不衹自然而然、更是必然的事。我也不知道張校長有否跟方老師提起我的魯莽。直到民國四十七年九月我離印回臺,都沒再和張校長或方老師談起這一段。

方老師轉教三山中學後,住在位於棉蘭西音訊郊的頌牙(Sunggal),這裡是他的老家。星期假日,我常從第六條街(Jl.Jose Rizal)的住處騎了單車往返十八公里去看他。老師家非常簡樸,極平常的鄉間水泥平房、填土地板,客廳除了一張方桌、幾把木椅,別無他物。說是家徒四壁,也不為過。厨房邊有一口古井,井水冷冽,師母(和我同姓)常把西瓜在井裡浸得冰冷,再切給我吃。有時候,方老師還買榴槤,讓我和他的孩子寶麟及妹妹共嚐。
四十五年十月,專對印尼一地讀者發行的香港學生周報,舉辨高中生徵文比賽,錄取十名。結果很巧,第二、四、六、八、十名,都是我們蘇中學生。我得了第八,獎金港幣三十元。寫的就是方老師。

約莫二十年前,我趁回印尼省親之便,曾特地到頌牙,可再也找不到老師的故居。也曾幾度向老同學打聽寶麟的音訊,可惜都沒有他的消息。

半世紀多以前,在那遙遠的一間課室裡,年屆耳順的老師,在為學子細說「楊惲報孫會宗書」,諄諄勸誘弟子,要以楊惲為戒。而今,當年聆教的青稚學子,已年登古稀,卻還在高高低低,跌跌撞撞,依然未能參透「不踰距」的尋常道理!
老師有知,其恕我無知乎? 民國九十八年八月二十四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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